书接上回，本期将继续讲述为何希特勒下令陆军停止围攻被困敦刻尔克的英法联军的战争之迷……
在现存史料中、希特勒自己为“停止前进”命令做出的少数解释也大多指向于弗兰德斯地区的沼泽地无法大规模同行装甲部队，担心大量装甲部队折损于此。希特勒在1940年5月26日致墨索里尼的信中、就曾对此做了如下说明:“在下达关于向拉芒什实施最后突破之前，我认为必须暂时停止我军的进攻，甚至不惜冒险让英、法部队撤走或突围。
（上图）沼泽满布的佛兰德斯战场，加上战役期间连日的雨水，使得地面十分泥泞，重型装备的确非常难以通行。远处是一支德军的马车运输队。
我们可以利用这样赢得两天时间整顿道路……因此，现在我们一点不需担心军队补给会发生什么困难。同时，步兵师……现在可以重新同坦克和摩托化兵团联合作战……”战后克莱斯特曾回忆了他同希特勒的一次对话,在“停止前进”命令下达几天后，他在康布雷机场觐见希特勒时，曾鼓起勇气对元首抱怨说已经在敦刻尔克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机会﹐但希特勒却回答:“也许是这样．但我并不想将坦克派遣到佛兰德斯沼泽作战,再说英国人不会在这场战争中回来了。”
这种说法战后得到了不少学者的支持,美国空军指挥参谋学院的保罗·小布劳恩贝克少校在他1997年的研究论文《军事领袖阿道夫·希特勒的分析》中便将此列为“停止前进”命令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希特勒确信他自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亲身经历,在泥泞的佛兰德斯地形不适合重装坦克作战。在这些沼泽交错的沟渠地区如果遭到英法联军的攻击将会让装甲部队遭到重大损失。希特勒希望节制地使用装甲部队以用于下一阶段对法国腹地和巴黎的进攻。因此、希特勒认为没有必要将他的装甲部队浪费在佛兰德斯沼泽地区或者敦刻尔克的街道之间。他们在未来的作战中将起到更大、更关键的作用。”
但对于这种理由、很多前线将领在战后给予了激烈的抨击,古德里安在他的回忆录里就写道:
假使最高统帅部没有突然制止第19军的前进,那么敦刻尔克早就已经被攻克、而且胜利的成果也非现在的所可比拟……他（指希特勒）以后所发表的理由，说因为看到佛兰德斯平原地区是河川纵横，所以才命令我的装甲军不要冒险前进——这实在是不成其为理由。
那么到底佛兰德斯地区的地形对装甲部队有多大的影响呢?当时作为德军决策参考的《法国军事地理简介》第一卷里这样描述佛兰德斯当地的地理条件:
在雨天这里的广大地区将成为沼泽、徒步都难以通行。车辆只能利用经过加固的道路行驶,这些道路和小铁路贯穿堤坝。那些堤坝数量众多，一般不是很宽，通过水淹，运河和沟渠密布的区域非常适合后卫部队的防御。
另外对于敦刻尔克、该书这样写道：
主要土壤类型:泥炭土，浅表地下水。交通和徒步通行能力:任何时节都可勉强通行，但较困难。早季步兵较易通过。障碍:软土地基，很多沟渠纵横交错,浅表地下水，可挖掘出来形成水道障碍。火炮射击位置:潮湿，地面无法负荷……炮兵观浏条件:平坦，低洼，没有地表隆起。
虽然约德尔所说的“至少遭受严重损失”的推测略显夸张,但沼泽地形不利于德军坦克的行动却是事实。后来恢复进攻后的战局证明了这一点:敦刻尔克和加来之间沿海一带的水闸均已打开，大水淹没了周围的低地。由于该地区地势低洼再加上连日大雨,让后来对“沼泽不利于坦克进攻”论调极为不满的古德里安也不禁在5月28日的作战日志中抱怨:“在这个已经为雨水所侵淫的沼地中发动战车攻势是完全不合理的……”他甚至向克莱斯特的参谋长蔡茨勒将军建议,“而且B集团军群的第18集团军已经从我军东部接近,他们的步兵比坦克更适合在这种地形里战斗，并执行封锁海岸缺口的任务。因此,这里可以留给他们。”
（上图）“克莱斯特”装甲集群参谋长库尔特·蔡茨勒将军,法国战役后跟随克莱斯特将军继续在巴尔干和俄罗斯征战,1942年接替哈尔德担任陆军参谋长。
无论如何，佛兰德斯地区的地形是确实不适合装甲部队作战的,不过不适合和不能够是有本质区别的。就在半个月前,德军的装甲部队也才刚刚突破了同样“不适合”装甲部队通行的阿登山区、德军的高层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为什么他们又以此为理由叫停装甲部队呢?这个问题在这里先放一放﹐我在后面还将要谈到。
E.戈林和空军的参与在以上列举的几点可能的原因中,这一点是遭到非议最多的,在很多二战迷眼中，正是由于戈林的争功,才最终放跑了已落入重重包围的30余万联军。美国的安塞尔海军上将在他的《希特勒与英国对抗》一书中,描述了此事的经过:
（上图）戈林和空军参谋长耶顺内克将军在一起,由于对希特勒过度的忠诚以及卷入了米尔希和戈林的权力争斗，耶顺内克逐渐变成了希特勒对于空军作战能力低下，发泄不满的出气筒。随着德国空军在前线日益处于劣势，更让性格孤傲的耶顺内克承担了巨大的心理压力。1943年8月，在美军空袭雷根斯堡和施韦因富特后，耶顺内克和戈林大吵了一架,耶顺内克在一气之下开枪自杀。
5月23日下午晚些时候，当戈林和他的参谋长（耶顺内克将军)和情报处长，坐在他的指挥车里谈话的时候,传来了在佛兰德斯达成合围的消息。戈林听罢，拍案而起，大声说道:“好极了!这对空军是个极好的差事。我必须立刻告诉元首，给我要电话。”
在电话里,他对希特勒发誓，那儿的任务只有他的飞行员能够完成。如果元首能把这一作战任务单单交给空军，那么他可以担保，他能一举全歼被合围之敌。他只需要给他让开道路，就是说坦克必须撤到远离合围圈的西部地域、防止被己方炸弹误伤。希特勒几乎未经考虑，就当即同意了戈林的计划。
但不可否认,戈林的这个计划之所以能打动希特勒、是因为在当时希特勒眼里是有一定合理性的。戈林在提出计划时．强调“单独使用他的空军来收拾这一个大包围的残局,这样就可以无须冒必须使用宝贵装甲部队的风险……”而这个风险正是德军高层所担心的.上面提出的四点理由无不与装甲部队的安全有关。既然联军已无路可逃，那么选择空军这个损失小，收效大的手段来完成最后一击在希特勒看来不无道理。并且，政治上的理由更是让这位独裁者难以拒绝，哈尔德在战后给威廉·夏伊勒的一封信中引用了布劳希奇在1946年1月在纽伦堡监狱同空军元帅米尔希和凯塞林 的谈话、据说这些空军军官宣称:“戈林当时（1940年5月)对希特勒强调说,如果当时快要到手的战斗中的伟大胜利的功芳完全被陆军将领得去的话，那么元首在德国国内的威望就会遭到无法弥补的损失。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防止这一情况．那就是由空军而不是由陆军来完成决战。”二些德国空军高层也对采用轰炸的手段来消灭联军信心满满，空军参谋长耶顺内克将军\就这样说道:“我绝对相信,德国空军将成功地摧毁敦刻尔克周围的英国远征军并阻止他们撤回英伦三岛”。而他的副手霍夫曼·冯·瓦尔道中将\也同样持乐观态度、他在5月25日的日记里预测英国的损失将是“巨大”的。
（上图）德国空军总司令赫尔曼·戈林元帅,在“停止前进”命令的下达过程中,他的争功的确起了一定的作用,这也成为后来他被诟病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从戈林的许诺来看、空军的计划和目标是值得一试的,可是手段上的缺失却I注定了戈林的允诺是超过空军之所能的。经过两周的战斗之后．部分轰炸机大队堪用的飞机只有满编的半数。这一点甚至连第二航空队总司令凯塞林也不否认:“我手边剩下的兵力不足达成这个任务。”从西线战役到“发电机”行动结束的三个多星期里、第2航空队虽然战绩“辉煌”，共击毁了三千余架敌机。但自身也损失了近450架,他甚至报告说他麾下许多大队只剩下15架飞机可以使用（标准配置是36-40架）。
战后他在回忆录里写道:“德国空军的总司令（指戈林)必须要知道,大约三个星期不停的作战，对空军人员的精力影响甚大，同时又不能命令没有经验的新部队担任这种作战。我把这个观点很清楚地解释给戈林听，并告诉他如果没有第8航空军的支援是不会成功的。耶顺内克少将告诉我，他的意思与此相同。但是,因为某些不能理解的原因戈林已经向元首保证要以他的空军来扫灭英国人。”
（上图）德国空军著名的Ju87“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的三视图，这型专司近距支援的战术轰炸机在西线战役中成了联军地面部队的噩梦，然而“短腿”的毛病也成为制约其作战效能的重要因素，这一.点在敦刻尔克战役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其次．由于德军地面部队的快速突进,陆军距离海岸越近,则空军的飞机距离基地就越远。例如第二航空队下属的第4航空军大部分轰炸机大队的基地尚在数百公里外的德国本土，这造成他们一天只能飞一个来回。直接负责支援装甲部队的第8航空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第8航空军的各斯图卡大队虽然可以从圣康坦以东的野战机场起飞，但对斯图卡而言仍然是太远了。海峡沿岸的数个城镇如布洛涅、加来及敦刻尔克都正好在斯图卡作战半径的极限上。而这一地区距离英国的空军基地却近在思尺。5月24日、该军下辖的第2俯冲轰炸机联队和第27战斗机联队第1大队前移到了圣波尔( St.Pol),这已经是离古德里安最近的一支空军部队了。即便如此，弹药和油料的缺乏仍使他们的战斗力打了折扣。从5月21日到25日这段时间里，第8航空军所损失的飞机就占到了德国空军损失总数的四分之一。
而且德国空军在此时没有统一的指挥体系也大大降低了它的效能、敦刻尔克战役牵涉到第二和第三航空队．第1、第2、第4和第8航空军,以及另外两个战斗机指挥部．指挥调度上的不统一、使得攻击任务无法集中火力，而是进行一波一波的零散攻击。到5月24日、克莱斯特装甲集群首次发出了“敌军掌握制空权”的警告。古德里安甚至在5月26日的作战日志中写道:“敌军战斗机活跃异常。我军的战斗机护航完全不足、使得对敌方运输船队的攻击效果极为有限。”
敦刻尔克战役前后该地区天气概况
另外多云的天气和英国空军的顽强抵抗也有效阻止了德国空军对被围联军的攻击。英国历史学家尼古拉斯·哈蒙在他的《敦刻尔克:爱国神话》一书中就写道:“德国空军部队被派往轰炸敦刻尔克、但是在撤退的9天里天气普遍不适合飞行,只有5月27日，6月1日和5月29日下午成功干扰了撤退的进行。”这在当时德军的天气记录中也可以得到证实:
最后,从英国南部起飞支援敦刻尔克的英国皇家空军同样给了德国空军以巨大的打击。皇家空军全部的53个战斗机中队中，有43个中队都先后参加了法兰西战役。从5月27日到6月2日，英国空军累计出动了107波次以支援敦刻尔克。虽然戈林设法集结了五百架战斗机和三百架轰炸机对付敦刻尔克的联军，然而经过前期的战斗,许多单位的飞机都出现机械问题。凶猛残酷的空战导致德国空军损失了超过一百架飞机、并有效分散了轰炸机的战力。
德国空军在敦刻尔克大撤退期间作战飞机出动架次统计
对此,德国空军的一线部队也叫苦不迭，例如5月27日,即发电机行动的第二天，德军第二航空队由于惨重的损失甚至在其作战日志上将其命名为“沉重的一天”。当天共有“23架飞机坠毁，64人失踪，7人受伤、今天的单日损失超过了之前十天的总和”。时任第三航空队第2航空军第2轰炸机大队第3中队指挥官的维尔纳·克莱佩少校．在他5月28日的作战报告中也承认（他的中队在当天第一次遭遇了英国空军的喷火式战斗机):“这一天在27架飞机中有11架都失去了作用。容易获得胜利的日子已经过去，我们当头便碰上了英国皇家空军这支劲旅。”
（上图）维尔纳·克菜佩,德国空军航空兵上将。炮兵出身，1934年转入空军。二战爆发后历任第3航空队第2航空军第2轰炸机大队第3中队中队长，第3航空队作战处处长,第1航空军参谋长等职。1944年8月,晋升为代理空军参谋长。
结果,当5月25日(即停止前进命令下达的第2天)、第8航空军军长里希特霍芬少将飞抵克莱斯特装甲集群的司令部会见第4集团军的指挥官时，克卢格向里希特霍芬问起他的飞机是否已从空中拿下敦刻尔克、里希特霍芬回答到他的飞机还未开始进攻呢。而他的第8航空军还是距离敦刻尔克最近的一支空军部队，其他的此刻还远在荷兰和国内。由此可见、戈林的保证纯属幻想，确实白白错失了最好的进攻时机。
【未完待续……】